木匠皇帝91
夜里安安静静的, 落雪的声音好像都能听得见。

整夜平安无事。

这让朱由校的眉头皱起来就没有舒展, 难道赫图阿拉城果真给自己唱起了空城计?

早膳后,看着大地覆盖的那层不厚不薄的雪,朱由校不仅把东门、西门的人马撤回来了, 今天都没去南门那里做要进城的举动。他散出去近万的人马, 去查看周围的地势、查看有没有大队人马走过的痕迹。不把建奴的有生力量歼灭了, 不用十年就得再来一次北征。这种游牧的习性还保留、又有了农耕倾向的女真人, 才是汉族的最大敌人,是比蒙古人还可怕的威胁。

努/尔哈赤昨天在城楼上吹了大半天的冷风,没有等到明军进城。今儿听说明军都没到南门前亮相,他也没了去城头的心思,心里只觉得惴惴不安。

是不是明军发现赫图阿拉城里没有青壮年了?

他转念又安慰自己,德格类他们走了三天了, 明军就是发现了,也追赶不及的。想到儿子、族人都已经离开赫图阿拉, 自己却没有力量上马去与明军冲杀、与明军拼到最后, 只能在这里等死,让努/尔哈赤难得地有了怅然的感觉。

那句英雄迟暮、虎老雄心在、有心杀贼力又不能由已的重重酸涩,充盈了他的肺腑。

他正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呢, 守城的老卒送进来明军射到城楼的通牒。要求城里的人在申时以前,必须全部到南城门前站好, 若是被明军发现有一人滞留在城里, 明日午时三刻就要炸毁努/尔哈次刚刚修缮妥当的祖坟。

努/尔哈赤看完这通牒, 气血翻涌好悬没有昏倒了。要是现在城里有骑兵在, 他就是把自己绑到马背上,也要出城与明军决一死战。

可是城里留下的都是老弱病残。即使昨天明军一通火炮就把三个城门都轰掉了,他都没有安排人手去修整城门。他抱着的念头就是与进了城里的明军同归于尽,哪里想到明军会用这么卑鄙无耻的要挟手段,要挟城里的人都出去呢?

出去被明军砍杀吗?

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能出去。要坚持为族人拖住明军的后腿,让明军不敢北上追击德格类和族人。

可另一个声音告诉他,为了父祖等祖先的安宁,还是……

努/尔哈赤拿着通牒的手在颤抖。抖了好一会儿以后,他唤人给自己穿上大礼服,他要出城看看明军的统帅是谁,他要保住祖坟,他要好好地斥骂这不要脸的统帅,怎么就能想出这样缺德带冒烟的损主意。

其实明军的将领们在得知天子下了那样通牒的时候,也是各个都被震的目瞪口呆。还带这样的?拿人家的祖坟做要挟?哎呦,要是城里的人不出来,难道还真的要掘了人家的祖坟?这事儿可好说不好听啊。

泰宁侯被将领们的目光逼视着,不得不乍着胆子向天子进谏。

“陛下,这个,这个要是城里的建奴不出来,难道真的要挖努/尔哈赤的祖坟?”

“你舍不得啦?”

泰宁侯被噎得好悬没上不来气,又不是我家的祖坟,我有什么舍不得啊。他扫一眼在一边装鹌鹑的两宦官,立即找到这主意的来源。

对了,一定是曹化淳和方正化蛊惑了天子,一定是这俩没卵子的宦官出的损主意。他们自己没有后代香火了,就想掘别人家的祖坟。

这主意简直也太没品了。

回京以后,一定要与刘时敏好好说道说道,不能让这样的小人再跟在天子的身边。

“陛下,这个说出去不大好听啊。”

泰宁侯努力劝天子打消这主意。

“哼。萨尔浒战役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就断了祭祀呢。那些人家的祖坟没有子孙后代照料,最后也是会荒芜的。还有大明十来万的将士能够暴尸荒野、尸骨在光天化日下日晒雨淋的,怎么努/尔哈赤的祖先就矜贵?他们的子孙不能护住先祖的寝陵,还怕什么好听不好听的?”

泰宁侯有点儿要抓狂了。

“陛下,天下人不会说爱新族的子孙什么的,会说我们不该刨了人家祖坟。”

“朕也没想直接就刨他们的祖坟啊。朕这不是给他们机会选择了?就是明儿咱们不得不对永陵开炮,炸毁爱新族的祖坟,也是他们爱新族的子孙自己做的选择。不然他们就儿就出城,祖坟不就保住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泰宁侯与天子辩驳了好一会儿,不仅没说服天子,反而差点儿被天子带到是努/尔哈赤他们做儿孙的,不想保祖坟的沟里了。

其余几位本来想给泰宁侯帮腔的,见势不妙也都闭紧了嘴巴。大家都不是御史出身,还是干好自己领兵打仗的活儿,别抢抢御史的差事、别去天子跟前显眼,能跟天子出征那是要让自家在天子跟前有个好印象、以后有个好前程。但是为别人家的祖坟跟天子过不去,让天子不痛快了,那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嘛。

——还不如老实地呆在京营里猫冬呢。

努/尔哈赤半眯着眼睛看着雪后的骄阳,直觉得今天的日头格外地炙热,阳光也分外地刺眼。他穿上了全套的大礼服,腰间也挂上了他最心爱的战刀。走出几步后,回头吩咐人抬轿子,他怕自己的体力走不到南城门。

朱由校听曹化淳进来禀报,说是城里的人都陆续出来了,而且还派了人过来传信,说他们的大汗要见统军的将领。

朱由校不由地咧嘴一笑,“大汗?你确定没有听错?”

曹化淳咬下舌尖、迟疑着点头,嘴里却说着:“皇爷,奴婢再去确认?”

朱由校差点要伸腿踹曹化淳。

“这样的事情你也能听错?”

曹化淳赶紧躬身赔笑,“皇爷,奴婢是被皇爷问的心慌了。没错,是大汗。前面的禁军护卫传进来的话就是大汗。”

朱由校摆手,“若真的是大汗,那就该是努/尔哈赤了。让泰宁侯带他过来,告诉他进军营的人不能超过十人,该怎么抄捡你去办好了。”

曹化淳连连应了,退了出去找泰宁侯了。

方正化等曹化淳跑远了,才凑到天子跟前问道:“皇爷,要不要换身衣服?”

朱由校看看自己身上的普通战袍,这是英国公叮嘱刘时敏特别准备的,就是不想天子那身衣服在军中太晃眼被暗算了。

“换身常服吧。”

朱由校的常服那也是全套的,戴着翼善冠:乌纱折角向上巾,加了嵌有珍珠宝石的金二龙戏珠装饰;黄色盘领(即圆领)衮龙袍,前后及两肩各有彩绣的盘龙一条。在两肩团龙之上又加饰日、月二章纹,日纹在左、月纹在右;

里面则仍旧穿着贴身的金丝软甲,能够扛得住一般的刀剑。

腰间束带用金、玉镶嵌,靠着圆领常服的带攀,虚挂在两边的胯骨上。大概这些日子都是穿着战袍的缘故,让朱由校感觉很不爽,让方正化调整了几次。

“皇爷,已经是最紧的了。”

方正化把玉带内侧钉着的副带金属扣,挪移到最紧,使得玉带的围度到了最小,才算是勉强获得了朱由校的认可。

方正化伺候好天子更衣,就在心里把乾清宫那些宦官骂了几遍,没人告诉他天子要把带鞓的围度调节到最小啊。

至于天子脚上的靴子就不用再换了,那是提根马鞭就能上马的精制马靴。

他们这面收拾好了,那边禁军护卫也传话过来,说是努/尔哈赤已经进了军营了。

给努/尔哈赤抬轿子的那几个老奴到了军营的门口,就被泰宁侯喝令在军营的门口等着。但是泰宁侯看着强撑着的努/尔哈赤也没难为他,让军卒牵来了一匹温顺的煽马,让军卒帮着曹化淳,把你努/尔哈赤扶上马。

努/尔哈赤在见到曹化淳的时候,震惊、诧异,所有的七情六欲都涌在脸上了。这是内宫宦官啊。

他曾经去京师拜见过神宗皇帝,对内廷天子跟前的宦官穿着还是记忆犹新的。够品级使用宦官的,除了老朱家的皇帝、就是老朱家的那些王爷了。可大明的王爷是有名的不能沾染兵权,现在军中却还有宦官打扮的人给自己牵马。

长生天啊,难道领军的是大明的天子?

他的疑问在御帐前面下马的时候得到了解答。

曹化淳奸细着嗓子说道:“龙虎将军,你是到京师觐见过天子的。一会儿可不要在天子跟前失仪。”

努/尔哈赤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在方正化挑开御帐帘子时,曹化淳伸手问他要腰间悬挂的配刀时候,他愣了一愣,还是顺从地解下了配刀递了过去。

方正化却继续说道:“龙虎将军,你们女真人有靴筒藏匕的习惯,请你将靴筒和袖袋里的东西都交出来。”

努/尔哈赤辩解道:“这是我们女真人的习惯。”

方正化撇嘴,“到皇爷跟前,什么习惯都得按着大名的礼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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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6年,明朝归还努尔哈赤祖、父遗体,并给他“敕书三十道,马三十匹,封龙虎将军,复给都督敕书”。

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努尔哈赤去北京向明朝朝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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