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皇帝82
张铨他们在回辽阳的路上, 遇上了朝廷给天子亲征大军送补给的车队。他特意派亲卫过去问了一下,知道这百十辆大车拉的都是粮食,低头算计一下天子的那五万大军,多少对天子不肯增加随扈将士有点儿猜测。

天子是怕粮草补给供应不上!

唉, 真难为那孩子了。

比自己女婿还小呢,就要撑起这么多事情来。

张铨歪在马车里,连着两夜没睡, 摇摇晃晃的马车让他有些迷迷糊糊。他裹紧大氅心里暗啐光宗做人不地道,才登基就因为好色败了身体。要是光宗还活着,他都想上本去问问天子,还能不能更丢人了?

不管不顾地留了这个一个外忧内患的烂摊子、给一个没启蒙的半大孩子, 到太/祖跟前, 也得被骂做不肖子孙。

让他想好好写一篇劝谏的文章烧给光宗,不难难解自己的心头郁闷。

随着朝廷送来的粮草一车车地入了营,将士们虽然继续吃着半主食半马肉的混合餐, 人人的心里也都踏实了。大军带了多少粮草, 即便将领刻意地掩饰,但那些老卒和有心人,还是能够从拉粮草的骡车等猜出来一二的。辽阳城送来的那些粮草, 因为是跟着送阵亡将士的车回来的,所以大军粮草紧张简直是就差广而告之的一件事儿。

好事儿都是扎堆一块儿到的。

派出去迎朝廷补给车队的军卒, 在粮车进军营的时候, 又带回来火炮和炮弹的补给消息。言称他们的百户长正在催那些车队, 快一点儿的话, 能赶在明天傍晚到军营。

得了这消息,朱由校才放下心来。安排大军准备后天拔营去沈阳。

而泰宁侯这时候也从沈阳回来了。

“陛下,臣在沈阳见到了熊经略、周副经略,还有监军王安等人。陛下亲征不仅解了沈阳之围、又接连歼灭了建奴五万人取得了大捷,王监军高兴的都哭了。”

泰宁侯见了天子先说好听的。

朱由校点点头,王安高兴哭了他相信。

“那熊廷弼和周永春怎么说?”

泰宁侯顿了一下,“熊经略和周副经略也很高兴,就是——”泰宁侯偷瞄了天子一眼。

朱由校笑着说:“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泰宁侯一咬牙说道:“熊廷弼说要弹劾内阁和六部尚书、五军都督府,说他们不该让陛下亲征。这是熊经略当场写的劝谏折子,非要臣带回来。”

泰宁侯把怀里的折子交给方正化,由其转交给天子。

朱由校没立即打开看,反而笑着说:“今儿张铨说他发了八百里加急,为朕亲征之事弹劾了内阁、六部尚书、勋贵和宗室。”

泰宁侯诧异抬头,满脸是震惊。然后迅捷地低下头装死。

“朕知道他们都是忠臣,罢了。你说说沈阳的情况吧。”

泰宁侯见天子转换了话题,就说起自己坐吊篮进沈阳之事。说及道路两旁悬吊的人头,笑着加了自己的话补充。

“臣觉得熊经略和张巡按都是有决断的人。那样的时候不斩杀了这些奸细,城里会乱得无法弹压。”

朱由校点头,示意泰宁侯继续往下说。

“陛下,咱们到的时机是恰恰好啊。前日沈阳的北城墙多处被建奴攻克,不少军卒爬上了城墙。王安告诉臣,他都去火药库那边做准备了,一旦城破他就要点了火药库和粮草。熊经略、周经略都上了城墙,所有的将军也都上城墙了,凭着人多把建奴挤得施展不开、最后把建奴扔下去的。还有一些士兵是揪着建奴的辫子跳下去的。”

泰宁侯说道这儿,忍不住声音低沉了下去。

“沈阳的守军伤亡惨重,几位领军的总兵官都受了轻重不等的伤,总兵官尤世功是当天在城头上轮值的,他的伤势还特别重,今儿还在发热,都有些烧糊涂了。”

朱由校听到这,立即招呼曹化淳。

“去把朕的退烧药和红伤药拿出来,赶紧派稳妥的人立即送去沈阳给尤世功。”

曹化淳就多嘴问了一句,“皇爷,红伤药膏就只有两小盒了,退烧药也只有一瓷瓶了。”

泰宁侯就有点儿紧张了,熊廷弼特意提起尤世功的伤情,就是想问陛下这里讨要点儿好药的。周永泰和王安还特别说了很多尤世功勇猛作战的事儿。

“都送去,路上仔细点。可别磕了洒了的。”

泰宁侯站起来默默地对朱由校躬身施礼,一揖到底。

“臣代尤总兵谢陛下赐药之恩。”

朱由校示意方正化赶紧去扶起泰宁侯。

“尤总兵是为了保卫沈阳城受伤,别说朕这里还有一点儿要,就是没有了也要打发人去京师取。哪里需要他谢,更不需要你替他谢的。曹化淳,朕让你发加急催促京师送药的事儿——”

曹化淳手手里捧着装药的小木盒从御帐后面刚转出来,见天子问询,立即就回答道:“皇爷,奴婢当时是以八百里加急送去京师的。今儿这时候应该到了京师了。”

泰宁侯再看向天子的眼神,就更多了一些敬佩。

“陛下,熊经略想明天来行辕觐见。”泰宁侯又说起熊廷弼委托的另外事情。

“不用过来了,咱们明晚等到补充的炮弹后就拔营往沈阳去。曹化淳,记得让送药的人把这话儿都带去沈阳那边。”

曹化淳应声去安排了。

朱由校对泰宁侯说:“你今儿跑的也挺急的,午膳还没用吧?用了饭去休息吧。”

泰宁侯谢过天子关怀,退了出去。

方正化凑到天子跟前说:“皇爷,咱们这儿一点儿药都没留,万一遇到什么事儿,奴婢可就是死罪了。”

朱由校伸手在方正化的额头敲了一爆栗子,笑着斥骂了一句。

“胆子大了啊。朕好好的,你竟然敢诅咒朕生病、敢诅咒朕受伤,皮紧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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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化淳安排好送药的事情回来,见天子在教训方正化,立即就说:“皇爷爱护受伤的将军,可是一点备用药都不留,皇爷平日可就要多穿一点儿、也不能再上阵了。不然奴婢俩个被刘内相打死是小事儿,皇爷的身子骨是大事儿。”

朱由校见俩内宦都眼巴巴地等自己表态,笑着啐道:“朕知道你俩是逮着机会就表忠心的。行啦,朕多穿点儿,暂时不上阵就是了。”

方正化赶紧爬起来,装模作样揉着额头说:“皇爷金口玉言,奴婢替皇爷记着这话呢。不过皇爷的武功高强,也没人能伤得到皇爷的。只是奴婢俩个胆小,皇爷权当体恤、心疼奴婢,不想让奴婢提心吊胆了。”

朱由校促狭道:“朕还就想你们两个提心吊胆一点儿的。”

曹化淳和方正化配合着天子做哀求模样。主奴三人说说笑笑,轻松惬意基本接近了这三仗之前的状态。

第二日傍晚,火炮和炮弹终于到了。朱由校松了一口气。前几天打出去了那么多,不仅是他,就是那些火炮手们都在担心库存不足的。

心事了了,朱由校按着计划在翌日早膳后拔营。解除了沈阳、辽阳被建奴包围的危机,他就不再逼迫将士们急行军了。英国公世子仍旧做先锋在前面开路,朱由校带着几位总兵官领着四万骑兵、千人的火炮队做中军。他们出发快半个时辰了,定国公世子和泰宁侯督导的后军,才整理收拾好营地的帐篷终于可以开拔了。

他俩知道今儿会扎营在沈阳的南城墙根底,熊廷弼昨儿派人来想天子报告,已经为他们做了基本的场地平整。俩人也不催促军卒,随他们不慌不忙地慢慢收拾,六十多里地很快就会到了,不影响晚上的安营扎寨。

他们不急,熊廷弼等人在沈阳可老早就忙起来了。天子说不进城,只在沈阳停留一夜就去抚顺,要求他不能放百姓出城,免得走漏了大军的消息给建奴知道。

熊廷弼对天子还要带兵去收回抚顺的事情,急得团团转,王安劝他没必要这么紧张。

“皇爷打定主意的事情谁劝也不会改的。建奴在皇爷手里吃了那么大的亏,还不是悄悄拔营滚回去了,经略大人真不必为皇爷担心的。”

王安对天子有谜一般的坚决的崇敬和坚定的信仰。

熊廷弼对王安这平时很聪明、一旦谈到他的皇爷,就一幅没有他的皇爷做不成的事情盲目模样,真不想和他说话了,难道要说天子只是个毛孩子、不是他想的那些强?

“孟泰,你说我今晚面圣,要求跟着天子去抚顺,能不能行啊?”

周永春被磨叨来磨叨去的熊廷弼弄得挺无奈,“飞白兄,私窥圣意是不对的。”

熊廷弼叹气,“咱倆私下说说而已,哪里就扯到私窥圣意上了。你帮我想想,能不能行。”

“陛下只要没受伤的禁军,轻伤的都不要。还要把亲征大军中轻伤的留下来呢。你看看你身上的那几处,大大小小的也属于轻伤吧?”

熊廷弼没招了,长吁短叹。

“要是知道天子不要受伤的人,前几天我就不那么拼命呢。”

周永春嗤笑,熊廷弼被周永春嘲笑的老脸都不自在了。

“我就那么说说而已。”

“我知。你怎么可能对敌的时候不拼命的。哈哈哈。”

熊廷弼脸色巨变,他终于被周永春笑毛了,气得摔门而去。

周永春不以为意地笑笑,经过这几个月的同生共死的拼杀,他知道熊廷弼不会与自己反目成仇,气一会儿也就没事儿了。

嘿嘿,终于可以安静地做自己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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