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皇帝7
等方从哲离了乾清宫的内书房, 朱由校就沉浸在被明朝的首辅、顾命大臣们联合教导做人的窘境里, 久久不能自拔。

果然明朝的文臣们有个性、是一伙儿的;果然不是自己挑选、养成的臣子,和自己就是不贴心。

那些冠冕堂皇的词儿,不过是他们自保的盾牌。

明年开恩科, 取士?

朱由校立即就放弃了这想法。

再怎么取也没有用, 明臣与皇帝的对立性, 决定这些将踏入仕途的人, 必须站在文臣框定的范围里,才能够走到自己的跟前。

王安觑着新君从方从哲走了以后,就沉着脸阴郁不语的少年天子,屏声敛气地站在角落里,努力把自己当成不存在。

刚刚看着君臣互动好好的啊,难道是因为介意了方首辅和那些六部尚书的所为, 真的恼了?

唉,幸好皇爷没像太/祖爷、万历老皇爷那般, 不然这事儿可就不好收场。原看着在李选侍跟前, 懦弱到由着李选侍撕扯、摔打、辱骂的大郎,竟然是心里有主意的人。与自己陪着的先皇爷,父子俩是大不同啊。

想到先皇爷的薨逝, 王安的心里涌上悲哀。

二十八年的旦夕惊惧不安,只几天的欢欣就成为一场美梦。

如今新君看着还是信用自己, 可是自己并不是陪他长大的宦官。

王安是内书堂出身, 最早属于三保太监的名下。他们司礼监这一系的, 都是幼童进宫的时候就被掌印太监挑中, 跟着掌印太监初步学了宫里的规矩,就被送去内书堂读书。学成以后留在司礼监做事。他则是因为成绩优秀被当时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举荐给神宗老皇爷,派到先皇爷的身边做伴读。

从到了先皇爷的身边,就日日夜夜提溜着心,防着郑贵妃、护着先皇爷这个不受神宗老皇爷正眼看的皇长子,一步步地熬成了皇太子,先是“妖书”后是“梃击”地在郑贵妃的淫威下忐忑度日。好容易登基为帝,又被郑贵妃算计了。

王安自己想的出神,直到突然听到新君的轻咳。他赶紧收敛心神,略略弯腰道:“请皇爷吩咐。”

朱由校促狭地一笑,“把你刚才想的说出来吧。”

王安硬着头皮说:“老奴刚才是在想先皇爷。从万历二十二年,老奴就被派去先皇爷身边伴读,”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怎么不说了?皇祖父即便对父皇不好,有皇曾祖母护着、有皇祖母护着,父皇到了十三岁也开始读书了。朕呢?朕呢?哼。”

王安跪了下去,嗫嚅了。

“先皇爷自顾不暇……”

“所以就由着李选侍欺辱朕?”

王安给朱由校磕头,“先皇爷仁善。且陛下为人子,子不言父过,才是孝。”

“错而不改是谓过,对吧?上慈下孝也对,是不是?父皇先不肯册封太子的心思,与是与皇祖父当初的心思没两样,只不过是李选侍没生出来儿子罢了。若是八妹是皇子,我就是比父皇更艰难的皇长子了。他的仁善里没有我的。”

朱由校这一大段话说完,王安再无法为先皇爷辩驳。新君说的这些一点儿也没错。要说郑贵妃给先皇爷的压力太大,那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先皇爷还是能够约束李选侍,还是能够不让自己的长子,重蹈他经受过的苦难。

王安无声地磕头。王才人的位分在李选侍之上,要是先皇爷能够稍微顾念一点儿长子,都不会让朱由校在李选侍的搓揉下。也亏得李选侍没生出来儿子,不然她掐死朱由校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的。

“皇爷,先皇爷最后还是把皇位传给你了,还指派老奴和顾命大臣辅佐你。”

朱由校凉凉地一笑,“经过皇祖父这些年与朝臣的争执,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是不可改变的。除了立我还能立谁呢?可是现在面对国事、政事,宫里的事儿、宫外的事儿,我是一点儿都不知道。活到十六岁,居然连字都认不全。除了被李选侍关在院子里玩些木头,就没有别的了。”

“皇爷,老奴陪着你认字,很快的。”

“你在内书堂学了多少年?几岁去学的?”

王安噎住,去内书堂学习的宦官基本都是不到十岁的。每月有月考,比外面读书科举的靴子要求的还严格。略有做的不到就是打手板,改不了就退回去,然后就被打发到更辛苦洒扫等处,再无出头之日。为了以后能活得好,凡能去内书堂读书的小宦官,没有不拼命苦学的。

“老奴冲龄去内书堂,学了十五年。但皇爷不用像老奴这般按部就班去学的。只要能看懂折子,挑对了做事的人,把事情交给能办好的人去做就是了。”... -->> 了。”

朱由校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把司礼监的人都招呼过来吧。朕重新选秉笔内臣,你以后做好掌印之事,管好东缉事厂。”

王安知道这是新君对自己的信任,自己一跃成为宦官里的第一人,成为自己仰慕的三保太监还有陈矩的后继者。

他对着朱由校磕头,“老奴肝脑涂地也会办好皇爷交代之事,必不负皇爷所托。”

司礼监的宦官除了尚在内书堂还没有毕业的,其他人很快悉数到位。知道皇爷要挑选秉笔太监,各个摩拳擦掌要争夺大内第二人位置。

每人被要求写一份两百字之内的自我介绍,然后交与王安挑选。

原来还是由王安挑选啊。所有的宦官都认为这是新君给王安立威呢。

王安把所有人的自我介绍念了一遍,朱由校装模作样地要过来看了,点了刘时敏、魏朝做秉笔太监。

一朝天子一朝臣。点选了新的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标志着内廷换了主人。

傍晚的时候,礼部打发人过来请新君去灵前祭拜先帝。

万历帝还在寿皇殿的观德殿没有送去城外的殡宫,要按着钦天监和礼部所选的日子落葬。昨日薨逝的皇帝仍在乾清宫寝殿的床上躺着,还没有抬入棺中。正在赶制的棺椁还没得,礼部、尚衣监和司设监忙乱成一团,偏乾清宫昔日里跟随郑贵妃的人、跟着李选侍的人都被打发去暴室,进来做事的都是尚衣监和司设监的宦官。

朱由校按着礼部官员的指点,磕头敬香,再磕头,再敬香……在灵前跪了半个时辰,袅袅烟雾笼罩下,前面躺着的帝王面容忽隐忽现。黝黑的脸色、脱水的脸颊,干瘪地呈现了他死前经历的事情。

朱由校对此位真的没什么敬意,这就是一个宁愿花下死的好色皇帝。战战兢兢地等了半辈子的皇位到手了,却败在了郑贵妃送来的糖衣炮弹下。

这得是多么智障的人才会相信从生了儿子就巴不得摁死他的郑贵妃,才会相信将他生母囚禁至死的仇敌啊!

该死!

朱由校跪在灵前低着头,捋着原身对死者的不多记忆,暗暗地撇嘴,他自己在宠妃的压迫下生活的不如意,还纵容自己的宠妃虐待自己的儿子,什么宽厚仁慈都是假的。善待王安等人,不过是他要倚靠着这些人才能够存活。

这就是一个自私、多疑、胆小懦弱还没有自律的心理不健全的平庸者。这样的人做大明皇帝,还真的是早死早好。不然只看他登基短短几日内的放纵声色作为,就不是能把大明这架破马车拉回正道的。

得自己跪他,不知道要消减他多少的福气。

在朱由校的身后还跪着皇子和宗室,是因神宗薨逝进京奔丧的近支宗室。这些人人挤挤擦擦的跪在灵前,把寝殿挤的转不开身子,按着礼部官员的指令开始磕头、哭丧。更多的宗室则密密麻麻地跪在乾清宫的院子里。

礼毕起来的时候,王安引着朱由校往外走,宗室子弟都跪在那里不敢抬头。宫里这一日的变化,尤其是福王被送去定陵,给尚在寿皇殿停灵、还没有落葬的万历老皇爷守孝,郑贵妃被褫夺封号打发去了冷宫,李选侍被他一刀捅死,连他的奶妈妈都被他捅死了,怎么看怎么让人感觉毛骨悚然,觉得这是不能触犯的人。

朱由校可不管这些宗室都怎么想,等两位先皇落葬之后,就该收拾这些藩王了。王安悄悄与他说礼部尚书孙如游在内书房等着他,要先与他先议议给才薨逝的皇帝上尊号。

朱由校觉得十分地牙疼,孙如游此举面对的要是换一个饱学的新君还有情可原,面对一个文盲皇帝说用什么字号来彰表他的一生,他觉得这礼部尚书要不要真的要多考虑。

“陛下,臣私下里先拟了几个谥号和庙号。陛下看看是否可行?虽然还要内阁和六部七卿一起商议才能够确定,陛下心里现有底到底也是好一些。”

朱由校明白了,原来孙有效就是文臣集团里、想先与新君建立友好合作关系的人。

这个橄榄枝可得接下来。

“王安,你念来给朕听听。孙卿,朕没正经读过书,字也没认全,一会儿还要劳烦你给朕解释解释。”

孙如游好悬没一口血呕出来,新君不为他自己做半点儿的掩饰,自己这事情传出去可就不够看了。

朱由校看着孙如游巨变的脸色,笑眯眯说:“孙卿是礼部尚书,为朝廷挑选天下才子。朕还如今还没有大学士教导,孙卿是否愿意以东阁大学士出任帝师呢?”

孙如游的心情立即又调转过来,一代帝师福及三代儿孙啊。

他立即跪下去,“老臣愿意以毕生所学助力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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