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皇帝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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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廷弼上午在周永春那里摔门而出, 下午的时候, 早早就拽了王安再度去了周永春的衙门。从得知天子只在沈阳停留一夜,然后既要继续北上收复抚顺、铁岭等地,他就不曾安稳过。王安被他转得双眼发晕, 忍不住开口去劝他。

“熊经略, 皇爷是谋定而活动, 你不必紧张。”

熊廷弼根本就听不进王安的劝慰。

“王内相啊, 你当你的皇爷是神仙吗?

咱们关上门说自家人才能说的话,我虽是想收复抚顺,但是建奴如今在辽东的实力和实力,不容小觑啊。

他们现在虽不是茹毛饮血,但其生性之野蛮,不是大明军卒能抗衡的。且其最近攻打沈阳, 你也看到了他们用在抚顺得到的火炮。若不是沈阳加固了两层青条石头,又趁着冬天筑了一层冰甲, 早就被建奴轰塌了城墙了。

若是去年夏秋时候, 他们用冬天这样的阵仗来围攻沈阳,沈阳是没可能保住的。”

王安被熊廷弼的气势压住,嘟嘟囔囔道:“熊经略, 皇爷有新式连发的火炮。泰宁侯都说了皇爷在辽阳歼灭万余骑兵,在辽沈之间——”

熊廷弼不想听王安说这些, 他打断王安, “那是建奴猝不及防, 被天子打了埋伏。你怎么不说天子领四万骑兵与建奴不到万人的骑兵硬抗, 伤亡多少呢?啊!”

王安被熊廷弼吼得不敢再回话,背转身子对周永春做个“熊蛮子”的口型。

周永春笑笑,对熊廷弼说:“飞白兄,你先坐下,转得我眼睛都发晕了。”

熊廷弼几大步跨到周永春的书案前,伸出大手按住周永春在蘸墨的笔杆。

“孟泰,你说我今晚去面圣的时候,要求替天子去收抚顺可行吗?”

周永春立即摇头,“没可能。”

“那我请命跟着天子去抚顺,应该可以了吧?”

周永春叹气,又来了。忘记上午是怎么被自己气着的了?自己还要管着民政那摊子具体事务呢。还有那么多的伤兵,要问兵部要抚恤。还有空了大半的□□库,要及时要求朝廷补充。

“飞白兄,我这条陈一会儿要递送天子看的。”

熊廷弼收手,讪讪道:“你就是今儿递给天子,天子还是一样要发回内阁、兵部的。你先帮我想想可能不。”

周永春摇头:“我并未朝觐过,怎么知道天子会怎么想。”他朝王安呶呶嘴,“王内相是天子的乾清宫主管,你问他最合适。”

熊廷弼摇头,“只要涉及他的皇爷了,王内相的脑子就不如三岁孩子了。”

听得王安大窘,不服气地说:“熊经略,等你见了天子,你就知道了,你未必比我强。”

熊廷弼嗤笑不已。

朱由校在沈阳扎营后,立即宣熊廷弼、周永春、王安。

有了张铨前面的上疏打底,还有张铨觐见时候的劝谏、被轻易糊弄过去的经验,面对周永春的劝谏,朱由校把他归到朝廷礼部、户部、工部甚至刑部的官员类型处理。

套用模板选择合适,做起来立即见效。果然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朱由校自以为糊弄过去就算了,跟在身边的曹化淳和方正化可都觉得天子有点儿过份。但是他俩连个少监都没混上呢,就是伺候天子吃喝拉撒的,哪里敢说什么劝谏的话。

迨周永春把沈阳的民生都汇报了一遍,朱由校不吝夸奖周永春做的好。然后又把战时不得不夺情的事儿,向周永春再度申述了一遍,强调辽东离不开他配合熊廷弼,哄得周永春感激涕零回去沈阳城里,然后轮到了熊廷弼。

熊廷弼让周永春先去觐见,是因为他有太多话要对天子细说,他准备在天子那里磨到二更天,底线是得跟着天子去抚顺。

——不然自己在沈阳怎么坐得住。

朱由校一见熊廷弼肃然起敬。

哎呀,这哪里还像朝廷的大臣,要是换身衣服,比天桥下面的乞丐还不如呢。这个人就剩那双眼睛,不对,是眼神还可取了。其余的,唉,像饿了经年的非洲难民了。

“熊卿,”君臣见面礼行过以后,朱由校饱含感情地说:“你要认真用膳、善待自己啊。朕还要依靠你经略辽东呢。”

天子真诚的关怀,让熊廷弼一下子就感动得满腮盈泪。曹化淳和方正化赶紧伺候热毛巾给熊廷弼擦脸,收拾妥当了,熊廷弼原想与天子争辩去抚顺亲征不适合的想法,在臣子的应有之义上,又加上了一份君视臣为国器,臣要以死相报的激情。

熊廷弼收回了来见天子之前、那些反复打了腹稿、要劝谏的话。他转而只说他的辽东防御之策。朱由校认真地听着,配合地在关键地方点头或者说句“有道理”。

等熊廷弼都说完以后,朱由校则道:“熊卿辛苦了。这份立足与辽东整个战局的谋略很好,非常好。曹化淳,你叫王安一起进来用晚膳,打发人去与周卿说一声,朕今晚留熊卿和王安在行营。”

曹化淳应声而去,王安隔了一会儿进来了。

他一进来就跪倒痛哭,“皇爷,皇爷,前几天建奴登城的时候,事态几乎不可控制,连熊经略都亲自上阵厮杀了,臣去了仓库,要与□□库、粮仓俱焚。臣差点儿就见不到皇爷了。”

王安哭得鼻涕眼泪糊满脸,朱由校很嫌弃地说:“方正化,你快点打水给王安好好洗洗,这让人一会儿可怎么吃饭。”

方正化赶紧扯了王安去整理仪表。

熊廷弼为王安讲好话。

“陛下,王内相从到了沈阳就与将士一起吃喝、帮助臣等稳定城内的秩序,又没收将士一厘银子一个铜板,实在是臣前所未见的好监军。他是被那日建奴的攻势吓坏了。”

朱由校点头,“朕知道他胆小、谨慎,会按朕说的话去做,才把他派到你这里做监军的。他没耽误事就好。”

“王内相是帮臣做了很多事儿。”

王安回来听见熊廷弼为自己表功,立即感 感激地对熊廷弼抱拳,站到朱由校身侧,要服侍朱由校用膳。

“军中没那么多规矩,你也一起吃吧。”

这个一起吃就不是王安做监军的时候,有资格与熊廷弼一桌吃饭了。而是方正化在一边给他设置了一个小几,饭菜都是军中伙房出来的,再仔细也就是弄得干净罢了。三人默默用了晚膳,方正化和曹化淳收了餐具出去了。

王安起身泡茶。

“陛下,臣的辽东防御计划可有实施的可能?”

朱由校待熊廷弼真诚的关心,让熊廷弼收起了桀骜不驯、咄咄逼人的说话方式。

“熊卿,你的计划很好。但你的前提是建立在大明不如女真旗民、不如蒙古骑兵勇武的基础上。朕猜测的可对?”

熊廷弼点点头,大声说道:“要是有辽东铁骑在世,何用什么防御。臣就率兵将女真人全部赶回布勒瑚里湖,还辽东汉人的太平日子。”

朱由校立即摇头说道:“太/祖在洪武八年(1375)设立了辽东都指挥司使。子孙不孝,放弃安南、内迁奴儿干、解散下西洋人员,若是成祖有知必然会掀了长陵出来主张收回努尔干都司。”

熊廷弼立即就被天子的话震得张口结舌、闭不上嘴巴了。

这不肖子孙是谁?指的是仁宗和宣宗啊。

但是朱由校说错了吗?没有。

要是没有朵颜三卫内迁,也就不会有土木堡之变的可能,也就没有在土木堡之变后长期威胁河套之患的北虏套寇存在。

熊廷弼觉得自己就是离经叛道、不拘于常理的天马行空思想了。没想到少年天子一番话,直指向辽东不安宁的根本原因。

“陛下,仁、宣时期也是为了能够将边境事务简单化,减少朝廷财政负担。”

熊廷弼磕磕巴巴地位仁宗和宣宗辩解。

“依熊卿这么说。朕将辽东弃了,把这几十年的北边防线由抚顺改到山海关,不是也能简单处理了边境之事?辽东之事一了百了,更不用你那高到一千五百万的计划。朕这就可以把你们辽、沈之地的所有人,立即带回京畿安置了。”

“这个……”

熊廷弼的额头立即冒出细汗来。要是天子携带辽沈之地的民众立即返回京畿,在朝廷上说放弃辽沈之地,还是因为自己说仁宣的做法可取,自己就真的是要遗臭万年了。

王安在一边看熊廷弼不停地擦汗,心里说道:“熊蛮子哎,这回你踢到铁板了吧?别看你在辽东说啥是啥,没人敢和你较真,那是你没有遇到真正的能人。就凭你和皇爷争斗,哼,不仅内阁和六部尚书、还有左都御史甘拜下风了,英国公把女儿都赌输给皇爷了,嘿嘿,你就乖乖地皇爷说什么你就认什么吧。”

熊廷弼眼光扫到王安的得瑟模样,立即就明白王安对天子谜一样的崇敬和信任来自哪里了。自己也是二榜进士,与天子论起朝廷大事,没几句就被天子推坑里了,王安内书堂出来的,就是水平号称有进士,但也是绝对比不上自己的啊。

虽然熊廷弼的秉性刚直,脾性火爆,喜欢骂人,恃才傲物,不甘谦虚待人,但也分对谁。对上两句话就把他问倒的天子,他就收起了桀骜之姿态,跪下请罪。

“陛下,是臣不该思想图简单、图省事儿。臣愿意追随陛下收回努尔干都司。”

朱由校示意王安,王安赶紧上前扶起熊廷弼,把他按回到座位上。

“熊卿,‘虽尽东海犹有边’这话可有错?”

熊廷弼愕然抬头,不是说天子登基以后才出阁读书吗?这《潜夫论》怎么会在半年内就读到呢?

“熊卿,朕说的可有错?”

熊廷弼低头沉声说道:“陛下所言不曾有错。王符亦是真知灼见,是臣只想到眼前的局势,拘泥与汉人不如女真人、蒙古人骑射功夫,也不如女真人和蒙古人彪悍,才不得不采用连堡固边之下策。到底不如陛下站得高、看的远、虑事更是深远啊。”

“熊卿过誉了,朕接手了大明这烂摊子,也是不得不为之事。先把北边安宁了,再说西边和南边的事情吧。”

朱由校感叹了一句,接着说道:“因此,熊卿的那心血之作,朕就要束之高阁了。朕要把那一千五百万用来恢复努尔干都司,重设都指挥使,实现蒙元的‘征东元帅府’设置的目的。”

熊廷弼被天子的这一番话说得心神激荡不能自持,立即站起来再度请命。

“陛下,臣愿去驻守努尔干都司。”

“好。朕就直驱向北,等得了抚顺之后,你与周孟泰、张铨等做好将辽东经略府北迁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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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朝设置"征东元帅府"(就是明朝的努尔干都司前身)之目的,是企图通过鞑靼海峡(今称鄂霍茨克海峡),抄袭日本的北海道及东北地区。

仁宣之治是很扯的事情。二宗在放弃了成祖的军事征伐政策后,开始着手战略收缩,放弃安南、内迁奴儿干、解散下西洋人员。仁、宣二宗对蒙古军事上的不作为政策,为蒙古统一局面的形成创造了有力的外部环境,为土木堡之变埋下了伏笔。而长期威胁明朝的河套之患中的北虏套寇也是土木堡之变后所出现的。

大明共二直隶,十四承宣布政使司,宣宗即位后,放弃交趾承宣布政使司。天下始有十一三省之名。此为宣宗一大罪。

帝国放弃交趾后,对南洋的影响力大为减弱,外番多不来朝贡。

东北方向在成祖时期开拓极远,设奴儿干都司于黑龙江口,辖区远至南西伯利亚,其地极北苦寒,道路不便,女真人也多有叛乱。

至宣德末年,宣宗逐放弃开拓西伯利亚的计划,内迁奴儿干都司于三万卫(今辽宁开原)。于是帝国在东北方向的扩张停滞,大致为直接管理辽宁,而对以东和以北的女真部落以卫所制度进行统治。

至明末女真兴起,逐亡天下,宣宗亦有责任焉。

所以说仁宣是不孝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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